那是老爹的辛勤耕作的剩余价值。如今村里已经没有人种麦子了,差不多所有的田都一窝蜂地种上了桂花、冬青、檵木……去年乡里号召各村将田里的苗木统统挖了,种上油菜,让春天一来,花满乌溪。可村民们说,田里盘根错节,挖挖都费力,没有几个人响应。前不久乡里说,给补贴,挖一棵补十元,还是没人挖。十元算什么,我们种下了这么多苗木,想一株卖上几百上千的,怎么可能十元钱就让他们靠树致富的梦想破灭呢?只有咱家后墙垅的半斗田,前些年没有让苗木侵吞了。每年初冬种上大麦,到了春末夏初,大麦割了种上单季稻,到秋末初冬,稻子割了种上大麦。老爹种麦种稻,不是为了人吃,而是为了畜生吃。人怎么吃呢?早先年村里有舂谷的水碓。解放后水碓没了,有机谷的水轮泵。自从有了水库,截了溪水,轰隆隆一声可以让谷变成米的水轮泵也没法用了。不过,这个时候,人们也不种稻谷了,吃的米也都到俞村粮店里籴了。再后来粮店撤了,杂货店里都有米卖了,买化肥种麦种稻谷的那几个铜钱,还不如直接麦面买米来得更划算。牛吃麦子鸡吃谷,春耕来了,牛要加餐,将麦子裹在芒杆里喂下去,可以补身壮力;鸡比牛幸福,天天加餐,每天早晚一把谷,吃谷的母鸡下蛋勤。前年夏天,老母鸡被穿制服的人收拾了,“小弟”虽千躲万藏,未被收拾,但老了,走了。“小弟”活着时,老爹种麦种稻,让它每年耕那么一两次田,也算是重抄作业,重温功课,免得荒疏下去。去年冬天,颜时琴对爹说,“小弟”走了,没牛帮你耕田了,那半斗田就让它荒着吧!爹说,这怎么行呢?我还可以一锄头一锄头地掘呀!虽然徒弟小狗相帮着掘田,但为了掘这半斗田,爹累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差点儿陪了“小弟”去。年三十那天上午,他站在田埂上,看着青青麦苗,哀叹一声,哎——老了,这是最后一茬麦了,以后再也没力气掘田了!黄牛牯在世,多好啊……不知不觉,他又怀念起“小弟”来了。村子里有人家吃客岁的火炮声都响起来了,爹还拎着盛有豆腐肉、搁有糕纸香的竹篮子,来到坟前,请黄牛牯先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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