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1-17 19:27:44
第87章
卓语冰再次打开阁楼的门来到阁楼是从老家回来的时候。
这是她跟琥珀告别之后第一次来到阁楼。
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了吧。
虽然只是一年多的光景,可是在卓语冰这里,却感觉是经历了几劫几度的人生、几生几死的轮回之后再次来到这里,再次打开这扇门、回到这间屋。
如 同 隔 世。
自那次离开,她就没有再回来过。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阁楼里面,那天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可感。
那种剜心之痛,也依然还在……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卓语冰对当时的情形仍记忆犹新感受强烈——她还记得那天她接到的琥珀的短信,“冰姐你好,有件关于我自己的事,想要当面跟你说。如果能见一面最好。如果不能,我在电话中跟你讲。我现在在阁楼。琥珀”
她还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赶往阁楼,她一直以为,琥珀要告诉她的是关于她将要结婚的消息,跟那个她见过几面而琥珀并不知道她见过的年轻清俊的男生。
她没有想到她的女孩是来跟她告别……
她听见她的女孩对她说,“冰姐——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调回家乡的一所大学工作,正式的调函已经拿到……就在这两天离开……”
……突然之间,她的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顿时陷入一片空茫……
卓语冰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镇定地接受女孩将要结婚的现实却无法承受女孩将会离开的“结局”……她无法承受也无法面对……她只感觉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从身体中被抽离、整个胸腔被剜空,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呼啸着穿透着寒冷刺骨的风……
卓语冰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都依然不明白这样剧烈的身心巨痛是缘何而生来自何处……她只由此知道,原来失去女孩,她就等同于死了一次……她精神灵魂的主体部分因此而死去……从今往后,她披着完整皮囊的躯体和身心都不复完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跟卓语冰那个“溺水”或者说是感受溺水遭遇的“梦境”连接起来……
那“溺水濒死”的感受在卓语冰的大脑中至今仍清晰无比宛如昨日,她至今仍觉得那个时候的她一口气接上活过来与一刻间放弃挣扎坠入河底长眠不醒似乎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而那一念,让她挣扎着“活过来”的那一念,就是念及了她的阁楼,还有阁楼里的她的女孩……
说是阁楼与琥珀在濒死的瞬间拯救了她的生命也未尝不可……在这个尘世间,她终究还有没交代好没安排好的事情,她终究还有未了结未完成的心愿……
卓语冰在出院后的第二天就叫来她的私人律师交给了他一封遗嘱的补充文件。里面详细写到了关于阁楼以及阁楼里的一切,在她离世之后,阁楼的产权以及里面的一切都无条件赠与一个叫琥珀的女孩。这就是卓语冰在那一刻顽强地活下来为了要安排的“后事”……
人生无常,当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后事”都一一安排好了之时,母亲却陷入与病魔的艰难搏斗,让她与母亲一起去经历了另一场生死……
终究还是送走了母亲……
人生的战场惨烈残酷……
至爱的亲人一个一个从她的身边离去……
在今天,当她终于又活着回到“常态”的人生中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今非昔比……
在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人生“战场”上,她的心境已是一片荒芜苍凉……
……
……
卓语冰不知道自己在落满灰尘的阁楼厅里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才从那些纷繁芜杂荒如枯草的思绪中“醒转”过来,才做了往常进到阁楼的第一件事——开窗透气。
接下来,她开始给她的阁楼做大扫除。
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她必须要把这一年多没有打扫尘埃落满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从桌椅到门窗、从书柜到沙发、从墙壁到窗玻璃,从天花板到地面,她一刻不停地打扫了整整两天。
发狠似的。宣泄似的。没日没夜的。
她让这间小屋在她的双手、她的劳动中获得重生般地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在汗流淋漓的劳作中,卓语冰也终于让自己乱入飞蓬枯如荒草的芜杂心绪一点点、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也只有在这片澄澈明净纤尘不染的世界中,她才能够小心翼翼、无比珍惜地取出她“前世”的珍宝——她的琥珀。
那是她收藏于书橱暗格里的全部画作。
全部。
在人生中那些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该挽的结也都挽毕之时,卓语冰知道,现在她该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她也算有大把的时间。
她在休假。
她也终于有了完全清静的个人空间。
再没有人会打扰她。
她把收藏于书橱暗格里的所有画作拿出来铺陈在阁楼空阔的地板上。
好厚的一叠。
她按照时间顺序把这些画一一整理、排列,编上序号。
她细致地为所有的画丈量尺寸,并详细记录。
她用专业相机和摄像机为每一张画拍照、摄像,留影。
她专门去买了一台专业彩色打印机。
她有很多的事需要做……
卓语冰一边做这些的时候一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打扫人生战场的人。
亲人们都以各种方式离她而去,此时此刻,人生的战场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无人的战场复归无边的空旷与孤寂。
内心也只剩一片荒芜。
尽管如此,能够在“活着”的时候亲手来完成这件事,卓语冰还是感到一丝类似劫后余生的苦涩的欣慰。
亲手、亲自来做这件事、来挽这个结,总是胜于交予旁人。
卓语冰很仔细很专注很投入地做着手中的事。
她像一个原始的初民,怀着郑重虔诚的心,竭尽全力地要为这段无比重要的生命时光挽一个精致的用心的“结”。
是的,现时此刻,她的人生就只有这一件事情尚未“了结”。
“了结”这个词,透着某种辛酸与绝望,可卓语冰终究还是能让自己平静地去接受、坦然地去面对。
因为,此“结”的终点,站着她的女孩,今生今世,再不可能有更好的“终点”……
日期:2015-01-17 19:29:01
耗时多日,卓语冰总算完成了这件“大事”。
当她再次一个人坐在这间愈发显得空荡的阁楼里时,她觉得这个曾经承载过她最重要最幸福生命岁月的阁楼现在是真正的“空”了。
“空”得只剩下孤零零的她,和她手中现在捧着的这本相册。
慢悠悠地为自己沏好了一壶茶——这些日子卓语冰喝的是费时费工的工夫茶。
她有足够的时间,卓语冰再一次这样想到,她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了,可是当她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时,身边却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了……
当经过若干道工序终于“制”出的一小杯茶捧在手心时,卓语冰才平心静气无比期待地迎来了她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开始认真地阅读手中这本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早已在脑海里倒背如流的相册。
虽然不需翻看就能在脑海里完整呈现每一页的内容每一个细节,可卓语冰还是习惯随时都把这本相册捧在手中搂在怀里。
是的,这本相册里就是她的女孩,她的琥珀。
抿一口茶,让口舌细细感受一下那缕历经若干工夫制出的茶香,又放下手中的茶盅,卓语冰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这是她为女孩画的第一幅画,深秋的花湖……
往事如昨,宛在眼前。卓语冰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这得益于她那与生俱来的照相式的记忆。对于生命中经历的所有事情,除非是她刻意不去想起刻意忘记的,她都能在想要回想的时候记起所有的过程,包括那些枝枝蔓蔓的细节,以及彼时彼刻丝丝缕缕的情绪。
这已经是卓语冰第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再现与回放她和她的女孩初初相遇的情景了。她甚至连那时的风、那时的云,还有那时的呼吸与心跳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她在深秋花湖苍茫的旷野间面对着眼前一望无垠的秋草写生,这是她最喜欢的景致,带着一种苍茫的心境她在速写本上刷刷着笔,描摹着这番苍茫的景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虽然她在很投入地画画,但是身后的脚步声依然清晰可闻地提醒她有人在向她走来,并且,越走越近……
在速写本上描摹的卓语冰一点一点地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这种“逼近”,这种逼近让一向身体空间距离极为敏感的她感到某种不适,她真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就走进了别人的空间,虽然这是荒无一人的旷野,可是,这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易“侵犯”他人身体空间距离的理由啊,就在卓语冰准备转过身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可以这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在说,“画得真好”,悦耳的声音里那股由衷的赞叹让卓语冰原本很是排斥的情绪松了一下,她转过身去,看见“入侵者”是一个青春照人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孩,不知为何她几秒钟前的那股排斥不悦的情绪转瞬间就烟消云散,这时候她又听见女孩忽然明眸闪亮地说,“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