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阿姨忽而收去锋芒毕露的气势,变得温柔了些,略带伤感地说:“我一直记着我和你母亲的情分,处处替你着想,把你往精英的方向培养,不断地替你把正方向,让你少走弯路,还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可你呢?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这……说得还真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呀,秦友誓心里闪过一丝冷笑,他忍不住问道:“我的母亲,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会希望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么?”说完,他的眼神里又徒添了不少伤感和落寞。
“当然!”金阿姨挺了挺腰杆,坐直了些,眼神却不敢再直接地对着他,“天底下哪个母亲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
秦友誓终于忍不住反击说:“可,你对钱小雅就没有这样的要求,她现在依旧可以任性妄为,不需要操心公司的一切事务,在公司挂个名义职位就可以了。”可惜,这些年他习惯了收敛自己的真实性情,一下子说这种自戳心窝的话,竟连语调还是一贯的平静。
金阿姨不知道的是,七年前那场车祸之后,他就已经慢慢记起了十六岁以前的记忆,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总是对他温柔,而他的父亲总是活得洒脱自在,他们都不是贪名图利的人,他们对他这个独子的寄托,也只是希望他活得开快乐顺心而已。
金阿姨眼神闪烁了几下,“钱小雅她还小,而且她有我们钱家和金家这两个强大的后盾,即使她一辈子都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也是不愁生活的。”可然后她又变回一贯强势的姿态说,你不同,阿友,你是从一无所有才现在拥有一切的,你必须努力把一切都抓牢。”
看嘛,人就喜欢双标,对自己方面宽容,对别人却是高标准。
秦友誓心想:我抓得劳么?到头来还不是转手就到你们手上了。
秦友誓——
不过金阿姨说了那么些好听的,总算也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他们从未把他当做一家人,即使他已经和钱小雅结为夫妻,即使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在那个家生活!这次,他没有让悲凉马上侵蚀自己,而是浅笑着说:“如果,我自己不想要了呢?”
“什么?”金阿姨显然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又恢复原来的镇定,“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名誉和地位,不再在公司任职?”
秦友誓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补充说:“还有这个家。我要跟钱小雅离婚。”
“你……”虽然金阿姨早已从自己的女儿口中得知秦友誓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亲耳听到秦友誓坚定地说出“离婚”二字,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吸了好深一口气才把自己即将发怒的情绪控制下来,“你想好了?你若是离开我们家,离开小雅,你就什么都不是!”
秦友誓嘴角闪过一抹冷笑,说:“我自然是清楚的。”压抑了这么多年,事情又走到了这一步,他怎能没有想过这些身外物呢?
“哼哼!脱离了我们家,你能做什么,你拿什么来维持你现在的生活!”金阿姨用冷笑掩盖自己的愤怒与慌张,她用奢侈的生活与消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婿,为的就是让这个女婿附庸着他们一家,再也不能脱离他们的生活甘心回到贫贱的生活里去,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以为已经把秦友养熟了的时候,秦友誓却跟她宣战,要脱离他们家的控制。
“大多数人没有我们现在的生活,不也过得好好的么?”秦友誓说。
秦友誓平静而又坚决的态度,终于惹得金阿姨动怒了,她厉声问道:“为什么?多少人想过上我们现在挥金如土的生活,拥有我们现在在职场呼风唤雨的地位,难道你的心就没有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秦友誓轻蔑地说,“但是,我也可以接受不过这样的生活。”
金阿姨倒是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而你们不可以!”可真是够挑衅的。
可她金氏从来都不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女人,她摆出长辈的身份和态度训道:“你要过贫贱的日子,我管不了你,可是你要放弃你现在的生活和工作,舍弃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成绩,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他们盼着你成才有出息,指望你光耀门楣……”
听到金阿姨提到自己死去的父母,拿他死去的至亲作文章,秦友誓终于忍不住叫道,“他们没有!他们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的父母,他们从来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他们对我的要求,不过是要我好好地活着,快乐顺心地活着!仅此而已。”
金阿姨愕然,“你……记起他们来了?”
“对,七年前那场车祸之后,我就记起来了!”秦友誓转而想到这些年,眼前的这个人总是拿他死去的双亲冠以望子成龙的说辞来“教导”他,他竟隐约到如今,发怒的情绪便干脆一发不可收拾了,他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怎么,让你失望了?”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有没有当过我们是一家人了?”金阿姨又趾高气扬地叫道,“亏得这些年小雅她爸一直替你操心,一向不爱管俗事的他竟为了你寻方问药,他觉得这些年亏待了你委屈了你,只想着让你记起来跟父母在一起的点滴可以快乐些。没想到,你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知道有人替你炒操心,你却不肯告知真相……”
对于钱叔叔,他内心是有所愧疚的,从他踏进钱家的第一天开始,钱叔叔就是真心待他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钱叔叔当年不肯出面护着杨枝,不肯护着那个还未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儿,不肯替那个独自在外面吃尽苦头尝尽人间冷暖的孩子出个风头,他就替杨枝感到不值,甚至悲凉和愤怒,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尊敬和关心钱叔叔。
若不是钱叔叔的逃避和懦弱,他也不至于为了护着杨枝,避开那个残忍的真相,而选择放弃曾经守护一生的承诺,从而抑郁寡欢至今。
最后,金阿姨恶狠狠地撂下两句话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只要我的女儿不愿意放手,你就休想离婚!要是你敢胡来,伤害我的女儿,我敢说我可以让你很难在其他地方混下去!”
金阿姨走后,秦友誓也没有了出去的心情。现在确实也不是去找杨枝的合适时机,一来他还没把现在的烂摊子收拾好,二来他担心因为他的冲动引得金阿姨也找到杨枝。他不能让浙这家人再有机会伤害杨枝了。
金阿姨走后不久,钱小雅也来了。钱小雅在他的屋子里大闹了一场,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是不是还想着跟她在一起?”
他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杨枝能不能原谅他,而他能不能有勇气跟杨枝说出当年不得不离去的真相。
钱小雅叫道:“你休想,我告诉你,她早就结婚了,有孩子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