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一托一拧,将陈二郎高壮的身体狠狠摔在沙地上,单膝压住陈二郎的胸口,一手闪电拔出腰间短刀,横在陈二郎的脖颈上:“再对我出手一次,你就死定了。”
平静的话语,没有故做威胁。
但话里的杀气,瞬间令陈二郎认清了现实,怂了下来。
“我……我错了,别杀我!”
“怂货!”
魏三郎起身,又踹了陈二郎一脚。
“三郎,别生气,二郎他也是心焦,如今的局面,我们的活路到底在哪里。”
萧二郎凑到魏三郎身边,低声道:“你方才说不会有援军?”
“短时间内,不可能。”
魏三郎冰冷的目光扫过陈二郎和萧十一,还有那边几个瘫坐在地上,只剩喘气份的伤病唐卒。
“大都护在西域只有三万兵力,若加上四镇,也不过三万五千余人。平素都是以调停各部族纷争,充当仲裁。
若有人不服大唐管束,以是以天可汗大都护之命,号令各部族出动仆从军,为我大唐击碎敌人。
我军始终只是保持对西域的威慑。”
魏三郎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前次李敬玄来西域,对付叛乱的突厥人,已经征召了部份都护府的镇军。
这次薛大将军,又借走了些人。
结果两仗皆大败,兵卒十不存一。
现今大都护手上,只怕已经抽不出可用之兵了。
他那点人手,连维持都护府都难。
接连两败,唐军在西域,已经失去了威慑。”
他的双眼隐隐泛红,狠狠盯向陈二郎:“若你是胡人,你会如何?”
陈二郎被他如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只觉得的后背发寒。
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三郎接着道:“既然没有唐军援兵,方才那伙大食游骑击溃我们又不打扫战场,说明他们发现更大的鱼……或许,待他们吃下那边的大鱼,就轮到我们了。”
他肯定的道:“这些大食人还会回来的。”
何况,唐军如今在西域,敌人又何止是大食人?
复叛的突厥人。
还有西域诸胡。
大唐强盛的时候,他们自不敢有异心。
可大唐接连失败……
胡人畏威而不怀德。
就算不说出来,所有唐军也明白。
大唐在西域号令天下,统驭诸胡的大好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人尽敌国。
就是如今唐军在西域的局面。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收集可用的物资,看还能救多少兄弟,向四镇退吧……”
魏三郎黝黑的脸上,望向西边,眼中露出忧虑之色。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两条腿,跑不跑得过大食人的战马。
“三郎,你刚才说不会有援军?”
十余名唐军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向东而去。
“废话!大都护手里没兵了,这些胡人现在哪会听大都护的,不来杀咱们就不错了。”
“想要有我军援兵,唯一的希望,只有朝廷发大军,但是从西域到长安、洛阳,一来一回,少说一年时光。”
魏三郎露出讥诮的笑容:“到哪时,咱们的尸骨都凉了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年纪最小的萧十一哇哇大声嚎啕。
“闭嘴,你想把敌军引过来吗?”
陈二郎眼疾手快,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无论如何,向东走吧,向东就有希望。”
萧二郎舔了舔干裂的唇,抬头看了看日头,再次确定方向。
魏三郎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他想说,敌人也知道咱们会向东逃。
那些大食人,一定会追着咱们的屁股,挥舞着弯刀,将咱们赶尽杀绝。
可是……
可是除了向东走,这么大的西域,又还能去哪里呢?
“若朝廷派援兵,不知派谁为将。”
“可别再找李敬玄那种人了。”
“别说李敬玄……薛将军不也是名将吗?还不是中了大食人的计,输得底裤都没了。”
“哎,也不知薛将军是不是还活着。”
唐,神都洛阳。
紫微宫中。
大唐新晋皇帝李弘高坐龙椅。
身旁一侧珠帘后,隐见太后武媚头戴莲冠。
大殿两侧,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并及兵、刑、工、礼、户、吏,大唐三首六部主官齐至。
另有都察寺卿严守镜。
太史局太史令李谚。
十二卫大将军来了五位。
其余将军来了七位。
再加一位开国郡公,兵部尚书苏大为。
气氛紧张又凝重。
殿上一角,呈金凤造型的香炉,正从凤口中吐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香是上好的西域龙诞香。
这香一直飘上半空,飘过红漆大柱上缠绕的金龙龙首。
若在平时,一定会脸忍不住多嗅几口。
但此时,众朝臣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异动。
所有人都知道,今次会议,虽然只召了各部首脑,不如大朝会那般人多势众,但绝对是关系大唐国运的一次会议。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这也是李弘登基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咚咚咚~
隐隐传来计时的更漏声响。
武媚娘的声音自珠帘后传出。
声音清冷而又带有威严。
“众卿,对安东和安西二事,有何良策,但请直言。”
停了一停,见无人应答。
武媚娘声音隐透不悦,又提高了数分。
“如今天皇新丧,新帝登极,正是众臣同心用命之时,众卿家皆为大唐股肱之臣,此事兵凶战危,关系我大唐国运……众卿何以教我?”
又是一片沉默。
左相阎立本有心开口,但他本为工部尚书出身,事情若涉工、吏、户,那是他主要负责的方向,他都能给出建言。
但军事他实在没什么把握。
过去一直被右相李敬玄压制着,也可看出他并非是一个很强势之人。
眼神不由向下手的狄仁杰看去。
狄仁杰刚升为刑部尚书,理政安民查案是一把好手。
但若提到对外征战,恐非其所长。
而且狄仁杰从没有在外戎兵的经历。
视线再投向那些将军们。
却见平时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的那些大将,一个个将身姿挺得笔直。
眼观鼻,鼻观心,简直跟入定了一样。
这些家伙……
阎立本一时哑然。
他也是聪明之人,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唐军在西域第一次大败,可以说李敬玄才具不足,但不能说李敬玄不知兵。
毕竟李敬玄是先太子府出身。
文才武略,已经远超同辈,否则也不会成为大唐宰相,横压一时。
若此人真不知兵,难道朝廷都是傻子吗。
何况李敬玄曾有在西域大都护裴行俭麾下任职的经历。
正因为这份履历,李敬玄才能质疑萧礼。
朝廷也才放心让他统兵出征西域。
结果……
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事后朝中兵部各将军已经针对情报对战局做了复盘。
结果,他们一个个心惊不已。
此战中,那些叛乱的突厥人,对唐军的反应了若指掌,而且步步抢占先机。
这种仗别说是李敬玄,就换任何一个人去,只怕也讨不到好。
突厥人,变得越发狡猾了?
甚至学会不少唐军的战法!
若说李敬玄才具不足,过份自傲,以致失败。
那薛礼的大败,实在费人思量。
薛仁贵从太宗时期,便是名震辽东的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