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就算大家都能体谅耿恭,但是,这毕竟是一个黑点,一个雷,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就被人拿出来点燃爆炸,会成为耿恭和所有将士永远的人生黑点。
就算是耿恭将来为官,也因为这个黑点而无法升的多高多快——这样的把柄,是个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能抓住,而且随时抓住,随时拿出来攻击你。
而且,都守了这么久了,耿恭觉得凭借城内的各种物资,最少还能守小半年。
更重要的是,耿恭觉得,都过去小半年了,陈平大帅往帝国朝廷派了几波信使求援,朝廷怎么着也该收到了,此时怎么着也应该集结大军来援。
要是自己再守个小半年,朝廷的援军怎么着也应该到了。到那时,自己和所有兄弟都是英雄,都会得到相应的奖励,都会为这大半年坚定的守城而感到庆幸。
通俗的说,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了。
反过来说,要是这个时候撤退的话,不仅这些荣誉没有,将来的仕途也完蛋了不说,先前的付出也将付之东流,岂不可惜?
想到这,耿恭就下了决定:继续死守待援!
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只有一个问题:这个消息到底宣布宣布?
毕竟,城内的帝国军人就只有五百来人,剩下的两百来人,一半是招募来的,一半是阿勒部的勇士。
要是这个消息一宣布,可以想象,这两百来人的情绪必定会受到极大的波动,搞不好就直接当逃兵了。
可要是不宣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收到这个消息不说,关键是,耿恭不仅觉得确实需要好好祭奠一下陈平大帅他们的英灵,也想趁此机会,激发大家同仇敌忾的心气,形成哀兵。
思虑了很久,耿恭下定决心: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并祭拜英灵!
既然瞒不住,不如光明磊落一些。至于要走要留,耿恭也不阻拦,免得现在阻拦,会让人产生怨气,将来在关键时刻爆发,会让事情更糟糕。比如说,偷偷地打开城门,放匈奴人进来,或者直接反水,给你来个内外开花,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送他们走,大家也好留个好颜面,日后相见,还能是朋友,而不是仇人见面。
于是,当天下午吃过晚饭后,耿恭将所有将士集合起来,宣布这个消息,并决定明日举行祭奠典礼。同时宣布,三天内,任何人想离开都可以走,以前答应的条件一律不变。
并直言,三天内,北大门日夜开放,只出不进。要是不好意思告别的话,也可以不用告别,直接从北大门离开就行。
让耿恭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无人离开。
第二天,所有人都参加了祭奠典礼,当天晚上,同样无人离开。
这让耿恭很欣慰,觉得这是自己跟他们相处了几个月,大家有了战友情的结果。
可让耿恭万万没有想到,第三天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只是大家都不好意思跟耿恭告别,都偷偷地溜走,气的耿恭表面笑嘻嘻,装出一副不介意的样子,心里却一个劲儿的骂娘:你们的良心了?就算要走,难道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走?就不能跟我告个别,然后我送你们离开,多体面的事却被你们搞的好像在做地下工作一样。
更可气的是,后来耿恭才了解到,那些离开的人,他们仅仅是觉得自己没脸跟耿恭当面告别,可对于别人,他们却做到了大大方方地告别。
让耿恭既感动又郁闷:我就这么大的官威?再说,你们尊重我的方式实在是太让我丢脸了,连雪刀那个冷峻的家伙,你们都特意跟他去告别,我这么平易近人的,你们却躲着我,太让人伤心了。
不过,让耿恭更没想到的是,两百一十三人,居然走了两百一十二个。
对此,耿恭倒是很理解:那些刀客之类的自然不用多说,他们都是独来独往惯了,拿钱办事,不存在什么毫无价值的留恋。
而那些部落的勇士们,他们自然要听从部落的召唤,就算偶尔有人不想走,也会被更多的族人裹挟着离开。
而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也同样出乎耿恭的预料:哈桑!
这个马家坳的马匪是所有人当中最想离开的,也是第一个求耿恭放他离开的人,可是,别人都走了,他却主动留下来……最想走的人却主动留下来,让人很不解。
可他还不自知,反而特意提着一壶酒,啃着羊腿,坐在了北大门口,边喝酒吃肉边指着所有离开的人怒骂……
不管是谁,被他指着鼻子骂都敢还嘴,都羞愧的低下头。
这里面可不仅仅因为自己的羞愧,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哈桑这是自绝后路,存了心的要死在这里:离开的,不是部落勇士就是江湖刀客,哈桑将他们骂了个遍,将来还怎么跟他们相处?没了这些人的朋友圈子,一个马匪还怎么混?
大家自然不好跟一个自己眼中必死之人一般见识,也就忍了。
因为所有离开的人都认为,等匈奴人再来的时候,必定是大军扑来,发起雷霆一击,将疏勒城直接淹没,所有守城的人都将死在这里……
而耿恭知道这事后,特意请哈桑喝酒。
问起他为何不走的原因,哈桑的答案让耿恭大为惊愕,也大为骄傲。
如果说,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臣民最骄傲的时候,大概是汉朝和唐朝这两个时期。
可要说历史上最看不起外族的时候,非汉帝国时期。
只因这个时期,帝国臣民十分高傲,以至于认为除了帝国臣民外,所有的外族人都是蛮夷,都是未开化之辈。
而帝国周边的所有人,此时也都被强悍的汉帝国所震慑,不管嘴上如何说,但心里都希望成为汉帝国的一员,并以此为荣!
而哈桑留下来的根源也就在这里:他希望成为汉帝国的人。
并且,他很清楚,如他这样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要想成为汉帝国的一员,几乎没有希望。唯一一点希望就在于军功。
因为汉帝国十分注重军功,一个普通的外族人想要成为帝国臣民,唯有为汉帝国立下军功,才有机会……是有机会,而不是一定,由此可见想要成为帝国臣民的外国人有多难。
而且,这还仅仅是一种潜规则,而不是明文规定。
对此,耿恭也只能保证,不管哈桑是否直接奖励军功,只要守住疏勒城,那么,等援军抵达后,自己就带哈桑去帝国生活。至于能否成为帝国人,耿恭只能保证尽量为其争取。
就算是如此,哈桑也十分高兴,毕竟,耿恭能说帮忙尽量争取,就表明了耿恭的诚意,最少不是诓骗他。反倒是那些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的,哈桑绝对会认为这是对方在骗他,定会转身就走。
又过了十天,从金谱部落和阿勒部,还有路过的商队中,耿恭用两百匹马,换得了四十五头牛,三百八十只羊,
转眼间到了入秋。
这段时间内,耿恭等人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断的加高城墙。几个月下来,让疏勒城的城墙平均比先前足足高了两米五。尤其是南面城墙,足足高了三米。
日期:2021-01-10 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