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双双冷漠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雨瞳双手抱脑,不以为意,而我则是冷笑一声,道:
“那天皇陛下也没有忘记吧?当初我说过,如果你们谁敢伤害辉夜姬的话,就算把整个月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会把她抢回来。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大概是听懂了我的话,所有的带刀侍卫和武臣眼中的寒芒更盛,甚至有人已经将武士刀从刀鞘中拔出了一寸,显然就要动手。
眼看侍卫就要出手,天皇却是用清澈的声音道:
“何必动手呢?都退开吧,让朕亲自会一会龙飞晖阁下。”
我注意到,天皇对我的称呼,从当初比较亲昵的飞晖君改成了现在的阁下。
天皇从容不迫地踩着足袋上前了一步,然后把玉钵中剩下的漆黑的虫体倾倒在了辉夜姬的身上,辉夜姬微微弓起背来,低下头看着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不停蠕动的虫子,眼神里一片虚无。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怒视着天皇,愤然道。
“朕没做什么,朕只是激起她真实的自我而已。你们继续……”天皇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然后对着他身后穿着素衣做出奉神的击掌合十手指的主祭微微摆手,主祭们开始继续念诵起来,嗓音如浪,回音振荡:
“……高天之原,脊木高耸,皇孙之尊,营造恢弘壮丽之宫殿,遮天蔽日。国之骄子,平定天下。普天定法,惩治罪恶……”
主祭神官们念诵间,一道黑色的鸟影突然疾飞而来,落在了天皇的左肩上,这是一只展开了双翅的八咫乌,体积比我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只八咫乌都要大上两倍,粗粗的长嘴朝天伸出,斜向展翅,它的底子是黑色的,羽毛散发着黑夜与死亡的味道,脖颈下方的第三只锋利的鸟爪如同截断的箭竹,凶恶狞厉。
我认出来了,这只八咫乌似乎是所有八咫乌中的首领,也是天皇的祖传妖兽,只有天皇皇室才拥有。这种八咫乌有一种能力,那就是能够看到自己其他同胞们看到的事物,有着类似于黑鸲通讯的功能。
天皇微笑着,轻轻抚摸着站在自己肩头上的八咫乌,洒然道:
“龙飞晖阁下,朕一直都在关注你,在天上看着你和伊邪那美命的一举一动,看着你们寻欢作乐、牵手相伴,实在是颇为欣慰。对于你最后没能够与伊邪那美命共结连理,朕深表遗憾。”
我的眼皮微微一跳,因为我已经想起来了,在过去二十多天和辉夜姬相处之时,总是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如同幽灵般缠绕在我们的身边,无所不在。
那就是随处可见的八咫乌,无论是在银座,还是在迪士尼乐园,还是在出云派神社,或者是在六本木之丘的大厦,我都见到过漫天密布的八咫乌。
现在我明白了,站在这些八咫乌背后的人是谁。
是天皇。
在过去二十天来,他一直都紧紧跟随在我和辉夜姬的身后,他的眼睛无处不在,但是我们却居然浑然不觉。
三足金乌,一直都是天皇的象征,在西园寺家的数寄屋时,凰极生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一点,我居然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
“……所谓天之罪孽者,掘毁田畦、填埋灌渠、拆弃水道、重复播种、霸占土地、生剥兽皮、倒剥兽皮、抛洒污物,此乃天之罪孽……”主祭们继续诵咏着,如波如涛的声音在囚室内不断地回荡,反复传递,一次次重叠,声音也被不断地放大。
“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我冷笑着上前一步,直视着天皇本人,道,“移情术,对吧?就是靠着移情术,你才转移了辉夜姬对我的感情,让她做出了违心的选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天皇陛下,很遗憾,你觉得你是个聪明绝顶的阴谋家,可惜你还不够聪明。而我虽然不足够聪明,但是我有一群聪明的伙伴,你的那些小伎俩,不要想着能够一直瞒到死。”
听到我提起移情术,天皇脸上一直保持的谦和笑容终于渐渐变为了僵硬,直至消失,一直紧眯的双目,也是如同打开了匣盖的黑匣内的夜明珠,骤然间光芒大放!
我早就知道这神风天皇是个外表温和,内心冷酷的人物,现在看到他面色突然大变,我就知道了我没有看错。
“移情术?龙飞晖阁下,你在说什么?你的话如此突兀又让人费解,朕实在是有些难以会意,也许你该和朕的辅佐官山冈辽太郎好好谈谈政务和外交上的事。”天皇双目如丝,轻轻摆手,重新露出了笑容,“朕可以对你今日的贸然闯入皇居不加追究,摆设筵席以礼相待。但是,朕现在,还有些许正事,实在是不想被人打扰。”
“你还真是能装啊,天皇陛下。我的人就在外面,你敢接受明心术的检测么?”我一步一步朝着天皇走近,冷声道。“你到底想对辉夜姬做什么!?”
天皇露齿一笑,剑眉微敛,他把手里的玉钵交托给了一名在旁的主祭,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我,笑道:
“龙飞晖阁下啊,麻烦你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我的视线跃过了天皇,看到后方地板上的辉夜姬身体随着主祭们的吟唱和不断洒落各种虫体而开始渐渐变异起来,她身上的雪白柔嫩肌肤正在不断地渗出荧绿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如同青苔一般附着在她的体表,很快凝结、拼接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鳞甲,辉夜姬双手捂着胸,微微蹙眉,脸上露出了痛苦和难受之色,整一个娇躯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龙飞晖阁下,请注意你的身份,还是说,你想对朕动手?朕虽然不过一届凡人之躯,但终是一国之君,对朕动手,便意味着你们沧泱对我国宣战。此事牵扯甚大,事关多国民众,还望阁下细细考虑。”天皇双手垂拱,脸上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看着脸上挂着淡然微笑的天皇,但是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转头,对着雨瞳肃声道:
“瞳瞳,动手!”
雨瞳早就受不了这位装逼气息浓重的天皇,身形一个闪烁,小手一抓,就从一个侧面冲着天皇后方的辉夜姬疾掠而去!
但是就在同时,站在我面前的天皇的身形也突然变得虚幻起来,他的身形在我的面前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当我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痛叫声和墙壁开裂的声音,当我怵然转头时,却看到一只玉白色的纤细手掌正在空中保持着向外凸放的平推姿势,从手掌心正对着的方向向前延伸的墙面中央,是一个人形的凹坑,凹坑之中,雨瞳低着头,黑发垂落,就如同轰入土墙的炮弹一般死死镶嵌在了里面!
天皇缓缓收回了玉白色的纤细长手,金色的长袖礼服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飘动飞舞,他的双袖重新垂拱合拢,俊美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凝视着我,清朗地道:
“龙飞晖阁下,请你管好你的宠物,朕可实在不想伤害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好恐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