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官署的焦令一直站在远处观阵,他才不管这些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此刻焦令心中焦急,因为砖窑熄火已经快一炷香的工夫了,如果再不赶紧采取下一步行动,恐怕青色城砖会成为赤砖。
宝剑回鞘了,气氛暂时有所缓和。焦令见缝插针,赶紧请示孙本方:
“孙少匠,请您赶紧下令吧,要不这砖窑迅速降温,会严重影响质量的!”
孙本方如梦初醒,赶紧下令:
“各队人员准备好,洇——”
“洇水”二字尚未说完,江涛急忙拦住师父,道:
“师父,您恐怕记错了吧。熄火之后不是洇水,而是填煤呐!”
“填什么‘媒’?”孙本方根本没听懂江涛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涛一怔:怎么,师父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煤炭”!
时间来不及了,他一时无法向他解释,灵机一动便直截了当带他去看不远处车队满载着的煤炭。
“啊?!徒儿,你哪来这么多的黑金?”
孙本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往一辆辆牛车车厢里摸,结果摸得满手乌黑,不小心往脸上一擦汗,便成了个大花脸。旁边的人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喷。
江涛强忍住失笑,将双手拢成喇叭状,往嘴上一按,果断下令:
“所有车夫听令,将牛车依次赶往砖窑前面,一车一窑,速度要快!”
“是,刚二爷!”
“啪,啪啪,啪——”
“哞,哞哞,哞——”
“嘎吱,嘎吱,嘎吱——”
一时间车辚辚,牛哞哞,八十车黑金直奔八十座砖窑,腾起的细尘隐天蔽日。
转眼间,八十车黑金运到了砖窑下边。
尘埃尚未落定,江涛准备再次下令。孔亮却道:
“二叔且歇口气,剩下的交个侄儿吧!”
江涛点点头。
“卜丁,”孔亮喊道,“立即组织人马分成八十组,将黑金吊上窑顶,填入砖窑!”
话说卜丁是孔亮的铁杆粉丝,见到自己的偶像,早就激动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此时听孔亮给他安排了任务,更是自认为荣幸之至,立即向手下负责警戒的人员发号了强有力的施令。
不大一会儿,填黑金的工序圆满完工。孙本方擦了一把脸上的黑汗,欣慰地笑了。
州衙征调来的八百“水军”挑着担子严阵以待,大伙儿早就被现场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了,急切地等待着洇水的命令。
率领他们的程参军亲眼目睹了江涛剑刺刺史大人的惊险场面,这会子惊魂甫定,心中却又开始暗自担心胡刺史将今日之事归咎于自己……
“程参军,命令你的人马立即将水挑到窑顶洇水!”
孙本方喊了一声,吓得程参军如梦初醒,赶紧下令: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洇水作业开始,洇水作业开始!”
“扑哧——”
“扑哧——”
“扑哧哧——”
这是水与火的激情燃烧!
清凉的水浇入炽热砖窑的那一刹那,发出犹如盛夏山林里无数只蝉鸣的啸音。
随之而来的,是八道湾南西北三面山头腾空而起的团团雾气,隐天蔽日,蔚为壮观!
人们欢呼着,似乎要惊醒这沉睡了千年万年的苍天厚土。
杨雄从马上下来,向孙本方一抱拳笑道:
“孙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在下今日长见识了!”
“哪里,哪里的话,杨总管才是英雄!”孙本方没有忘了向杨雄致谢,“多谢杨总管的默默付出!”
“别别,孙大人,您可别谢杨某,这些黑金都是您的徒弟刚涛采来的!他太有才了,这回为我大唐立了大功一件,杨某还得感谢大人您呢!”
孙本方似乎听明白了一点点,那就是这满满当当八十车黑金原来出自徒弟江涛之手。但他仍然质疑,就凭这个,说江涛为我大唐立了大功一件,未免有些牵强吧!
“徒儿,这是怎么回事,还不细细道与为师听来?”
孙本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徒弟江涛失踪这一个多月,究竟身在何处?干了什么大事?
江涛却匆忙告辞,说他得赶紧回趟家,回来再详细向师父汇报情况。孙本方理解他的心情,一挥手道:
“去吧,徒儿,路上小心!”
大山与小玉端来一盆清亮亮的水,恭恭敬敬道:
“师父,您辛苦了,请洗洗脸!”
孙本方俯身一瞧,方才察觉水面上映出的一张大黑脸。他嗔怪俩徒弟道:
“小子,你们咋不早告诉师父呢?让为师在杨总管面前丢尽了脸!”
江涛仓促作别师父孙本方,翻身上马,巴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往南山岔。他心想,允儿被姓胡的赶出德化坊无处落脚,一定会选择临时回娘家住。
枣红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不用江涛挥鞭就奋啼疾驰而去。一眨眼的工夫,江涛与他的坐骑消失在了八道湾东边的山坡。
“哎呀,瞧为师这记性!”
孙本方目送他走远,方才回过神来拍拍脑袋瓜对俩徒弟感慨道:
“怎么就没把刚涛他媳妇在黄河岸边开客栈的情况告诉他,也省得他到处跑趟子!”
“师父,要不——徒儿将大师兄追回来?”
石小玉主动请缨,撒腿就跑。大山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说:
“小玉,你且歇着,为兄骑马去追大师兄,替师父把话捎给他便是!”
石大山等着师父孙本方发话,没想到老头子一转眼改变了主意。
“还是算了吧,大山小玉。你没见他刚才火急火燎那狼狈样儿,早知今日当初离家出走时为何不把事情给家里人交待清楚呢?”
孙本方对徒弟江涛丢下妻儿的做法显然不满,一撇嘴道,“嗯,如此也好,让这小子多跑点路折腾折腾,至少也是个教训吧!”
石小玉想,大师兄一定是身不得已才不辞而别,师父怎能怪他呢?他想替江涛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江涛一出八道湾,便逆苦水河而上,直奔南山岔。
深秋的太阳失去了夏日的威力,却似乎变得柔和而深沉了。沐浴在其中,江涛这颗焦躁不安的心便慢慢儿地沉静了下来。
马儿的鼻孔里发出匀称的呼哧呼哧声,作为大唐子民的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适应了这种最原始却又最阔绰的代步方式——骑马。
你想想看:宝马血统,四驱全地形模式,非承载底盘,声控自动挡;零油耗,百公里只需一捆草;自动加热真皮座椅,尾气纯天然无污染;360度全景天窗,还可以定速巡航!
这出行的配置该有多牛!
江涛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胯下马儿的体温,还有它用力时全身肌腱的一张一弛。经过两年的实践,他的骑术竟能达到随心应手的境界,这一点有时候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此时此刻,耳畔秋风呼呼作响,眼前一片雄浑苍凉。随着河岸软硬的变化,马蹄声时而铿锵,时而和缓。
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一人一马,狂奔在这团团包围的黄土丘陵脚下,渺小如一只蝼蚁。
仰望浩瀚无垠的苍穹,四顾雄浑苍凉的山野,一股强烈的荒诞之感汹涌袭来,江涛怀疑自己行走在一场梦境里!
日期:2020-08-29 1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