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一家之主的事儿,是荣耀,也是责任。
曹佾转身,缓缓走过去。
在不远处站着的就是曹太后。
太后出宫让人诟病,宰辅们都有些不满,可官家和皇后都没吭气,他们能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这是不守妇道!
这话谁敢说,回头曹太后就能拎着长刀来寻他说话。
据闻皇后在见到太后时都颇为乖巧,为啥?
一是太后娘娘是她的长辈,还是亲戚。
二是太后娘娘的刀法了得,皇后也担心哪日激怒了她,说不得太后娘娘会拎着长刀杀人。
那等场景想想就可怕,所以宰辅们齐齐闭嘴了。
曹太后一身男装,负手而立。
曹佾缓缓走过去,突然跪下,仰头道:“大姐,这可算是大事吗?”
曹太后微微一笑,“算。”
她今日来只是想见证一番曹佾的用心,可未曾想曹佾竟然给了她一个惊喜。
新式火器,官家和宰辅们都交口称赞的宝贝,这就是曹佾做的大事。
这个弟弟一旦认真起来,不会输给任何人。
曹太后心中欢喜,她下意识的摸摸曹佾的头顶,说道:“好生做。”
曹佾应了,曹太后含笑道:“以后就这般认真可好?”
曹佾本想答应,可想到了沈安的话之后,他犹豫了一下。
曹太后叹息一声,“也罢。”
她回身上了马车,夏爽跟随,任守忠喊道:“娘娘回宫了!”
太后出宫本就不妥,见证了之后主动回去,这便是不为难赵曙。
曹佾抬头,有些茫然。
他就和个孩子似的向大姐炫耀,可事后却觉着很无趣。
大姐会欢喜,但不能让她太欢喜。
沈安说太后在宫中孤寂,你在外面得时常弄些小动静出来,让她牵挂你,担心你,这样才好。
曹佾明白了,若是自己什么事都做的滴水不漏,大姐固然欢喜,可也失去了牵挂。宫中就像是牢笼,没有牵挂的大姐会变成一段枯木……
只是大姐刚才好像有些失望,会不会难过?
曹佾心中纠结。
马车上,夏爽低声劝道:“娘娘,国舅已经好了许多了。慢慢的来吧。”
曹太后笑了笑,“当年他小时,总是担心我不理他,就爱做些让人怄气的事让人生气。如今他大了,也知道做些不靠谱的事来让我牵挂……牵挂……”
夏爽心中一怔,却不明所以。
曹太后的神色放松,突然哼起了曲子。
曲子悠扬,让夏爽想起了秋季的野外……少女在放风筝,笑声洒满天地。
回到宫中后,高滔滔迎了上来,笑道:“娘娘今日可见是欢喜了,可喜可贺。”
曹太后微微颔首,“大郎不错,老身心中欢喜。”
高滔滔心中一怔,不知道那位纨绔国舅干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太后欢喜成这样。
等把曹太后送走后,高滔滔回身问道:“国舅是弄了什么?”
有人说道:“圣人,此事还得等官家回来才知道。”
“去问!”高滔滔也觉得宫中是牢笼,但她是后宫之主,每日有事可做。加之她原先在宫外生活多年,所以比曹太后好了许多。
有人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任守忠对咱们这边颇为亲切,要不小的去问问?”
高滔滔看了他一眼,飞燕说道:“那是娘娘身边的人,怎能去亲近?”
昭君摇摇头,觉着这个内侍的前程基本上是完了。
高滔滔再怎么也会对曹太后保持尊重,而最大的尊重就是让她独立。
比如说她的身边人,这些人的管理和处置别插手。
若是为了此事去问任守忠,就有勾结的嫌疑,膈应人。
高滔滔一直等到赵曙回宫,这才去询问。
赵曙看着心情不错,“国舅弄出了个新火器,极为犀利,我看过了,很好,堪称是征伐利器。”
“国舅弄的?”高滔滔有些迷惑。
赵曙笑道:“开始我也以为是别人弄的,可折克行作证,军中多人都看到了,此事自然不会有假。”
“他竟然这般出息了吗?”高滔滔摇摇头,“娘娘让曹家重新从武,大家都觉着这只是个噱头,可国舅却有沙场征伐,更有中京城中的呼喊震撼辽人……”
想到曹佾在中京城的喊话,高滔滔不禁就笑了起来,然后认真的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缺少独当一面的经历,算不得一等武将。今日利器一出,臣妾以为,曹家算是武人了。”
她看着赵曙,赵曙点头,“今日之后,曹家算是重归武人之列。”
旋即赵曙的话就被有意传了出去。
曹家沸腾了。
曹佾没回家,但叫人传话,说是大摆酒席。
而京城那些权贵们的情绪很复杂,有人来道贺,有人在家里叫骂。
当年开国时的那些武将后裔们大多富且贵,可却看不到未来。
曹家本来也是如此,可今日之后却截然不同了,这让不少人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万胜军的校场上,三衙长官站在富弼的两侧,恨不能上去把铁筒子抢过来试一把。
富弼也有些手痒,但他是宰辅,要稳重,不可轻浮,所以只能忍了。
曹佾的肩头垫着打湿的厚布,洋洋得意的喊道:“点火!”
铁筒子时隔半日后又开始了轰鸣。
木耙粉碎。
“再来!”
曹佾觉得不过瘾,而且这是他人生之中最出彩的一件事,恨不能把此刻保持到地老天荒。
后面有人在干咳,曹佾停了一下。
这咳嗽声却没完没了了,曹佾心中微怒,回身就准备喝骂,却见到了沈安。
“安北,来看看。”
曹佾笑道:“给某指点一番。”
他神色得意,说是请沈安指点一番,那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在他看来,自己的铁筒子堪称是无懈可击,是个划时代的发明。
沈安走了过来,指指铁筒子,“放下来。”
等曹佾把铁筒子放在地上后,沈安蹲下去仔细看着。
“安北在看什么?”富弼几人也过来了,“此物老夫看了,觉着军中若是装备,得用那等高大有力之士,譬如说刀斧手那等人方能使唤这火器。可这等人难得选啊!”
“你的运气不错。”沈安抬头道:“你装药一直不多,石弹……谁做的石弹?”
那个工匠走出来,一脸的与有荣焉,“见过沈龙图,这石弹是小人做的。”
“手艺太差了,做出来和铁筒子不贴合,导致石弹和铁壁之间的缝隙过大,漏气了。”
工匠低头,羞愧难当,“小人不大会弄这个,只是舍不得国舅给的赏钱,就厚颜留了下来。”
沈安好奇的问道:“国舅给了他多少赏钱?”
曹佾说道:“一贯钱。”
这个葛朗台!
沈安笑了笑,说道:“你不必愧疚,国舅因你而保住了一命,这是好事。”
曹佾不解的道:“此言何意?某的命为何是他保住的?”
他自然不信沈安会嫉妒自己,因为沈安的发明创造多的能让他感到自卑。
沈安指着铁筒子说道:“你仔细看。”
曹佾蹲下来,几乎把眼睛凑到了铁筒子上。
“看到裂纹了吗?”
就在铁筒子上,几条细细的裂纹在一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