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微微的搀扶下站起身,傻傻地看着何至。
“人走了,要办好后事。你现在是一家之主,要坚强。”何至嘶哑着声音说:“你父亲干了一辈子革命,在生对得起人民,死后对得起祖宗。”
我平静地说:“舅,我爹有个遗言,想埋到春山县去。”
何至一顿,沉吟了一下说:“好!棺葬你父亲。我违纪一次!”
他头也不回离开病房,留下哭作一团的金玲、枚竹和黄微微。
我爹就像一头牛,一辈子吃草拉犁,无论寒冬酷暑,抑或春华秋实,他总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看着脚下的犁道,不偏不倚,行轨道距,走到田垄尽头,再折返回来,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身材瘦小的爹当年没被鬼子的飞机炸死,他一直认为是我爷爷奶奶在天保佑着自己,吃惯了窝窝头和杂粮的老爹,随着首长来到衡岳市,第一次看到大米饭,捧着碗连干了四大碗,当夜胃胀,后来腹泻,半夜提着裤头找茅房,一脚踏空,摔在前来夜袭的土匪身上,惹得一阵枪响,本来涌到屁眼边的屎尿吓得缩了回去,抓起腰间的驳壳枪,朝着四周一顿乱射,等到部队赶来,老爹身边躺着几具死尸,老首长大喜过望,要来挽我老爹的手,走到近旁,闻到一股恶臭,才知老爹裤裆里屎尿横流。
老爹识字不多,少时挨在村私塾边学过几个字,认得自己的名字。到部队后,跟着大伙一块儿又认识一些字,到后来,可以一个人看懂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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