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着这种懦弱行为带来的强烈负疚感,我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听着身后激烈的混战声渐渐远去,心中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我本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我这个拖油瓶可以有一点出息,不料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争气。他们现在,应该很后悔带我下来吧?
摸黑跑出五十多米,其间还转了一个右弯,陡然撞在了某件坚固而冰冷的物体上。我用手上下摸索了一番,应当是一道石门,表面相当平滑,这道机关不知事先是隐藏在哪里,又是靠什么触发的,竟能让他们三个好手都丝毫没有察觉。
想必他们是竭尽全力地抵挡那头巨兽,如果它当真要冲过来,五十米对它而言不过是两三秒的事,但我一直紧贴着石门站了好几分钟,枪声和吼声却始终停留在一段距离外。
岩洞中的回音很厉害,我努力想要凭声音分辨那边的战局,却只能勉强听明白几句,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的嘶吼,听得我几度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又硬生生忍住,指甲无助地抓挠着坚硬的石门,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布满了脸颊。
枪声在渐渐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呼喊和骂声,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但我知道,他们是凶多吉少了。可能很快那只猛兽就会突破他们的防线,冲过来把我撕碎。其实这样也很好,同生不能,就共死吧,谁也不亏欠谁。
我忽然又开始想那些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人在很多事物面前,真的渺小得什么也不是,但与此同时,一个卑微的个体的哪怕最不经意的一个举动,都可能像蝴蝶效应一样,无形中影响整个大局的进程。如果他们没有带我下斗,有没有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从岩洞的那一头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几乎把我的耳膜炸穿。随后,一切瞬间归于死寂。
日期:2012-03-11 22:27
这样可怕的声响,我不敢去猜测洞穴的那一端究竟发生了什么。耳中的蜂鸣严重地影响着平衡感,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岩道向他们的方向走去,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却不受意志支配地想象着各种可怖的景象,这段路途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勇气,短短的几十米,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先于视觉挑战我的神经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我强压着胃里的抽搐,去捡一支离我最近的电筒。在我弯腰去捡它的时候,踩在什么东西上险些滑倒了,我借着手电的光,看到的是某种鲜血淋漓的肉类,根本无法辨别它的主人是谁。我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那可能是我同伴的身体。
我咬着牙用手电去照洞穴的地面,在满地的血肉模糊中,我的手抖得难以自持,有好几次电筒差点从手中滑脱。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刚才的巨响来源于什么。那几乎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做法。他们再怎样强大,也不是那头巨兽的对手,一想到他们为了保护我,在最后时刻的毅然决然,我就忍不住地颤抖,撕心裂肺地直痛到骨髓里。
手电的光亮每移过一寸,都是无比巨大的煎熬,我怕看到他们死状可怖的尸体,更怕除了破败棉絮般的血肉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没有晕过去,直到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横倒在洞穴的一角,才双腿一软,半跑半摔地扑过去跪在他们身边。
他们伤得相当重,甚至可以说是惨烈,三个人的身上加起来都没有几块好肉了,几处大的伤口上血汩汩地直往外冒,把周围的地面染得一片鲜红,胖子的右臂几乎被卸下来了一半,其情状令人简直不忍目睹。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空洞而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同伴和满地狼藉。我想哭,眼眶却是干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反而充满着一种荒谬的飘忽感。这只是一个梦吧?一定是的,几分钟以后,我就会感觉到有人在推我,对我说醒醒我们还要赶路。他们这么强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呢?怎么可以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敢去碰小花。他的胸口全是血,已经完全把衣服浸透了,轻轻一摸就沾了我满手,那种湿热的残忍触感好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提醒着我他们有多无畏,而我又是怎样像个懦夫一样躲在石门旁边远离战局。他真的好瘦,一直以来停留在我记忆中的都是他温柔中带点俏皮的笑容,我从未意识到这个被尊称为花儿爷的男人竟然如此单薄,甚至他的肩胛骨都硌痛了我。
他的额角上有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像一条蜿蜒的血红色的蛇,映在白瓷般无瑕的面庞上,触目惊心。我极其小心地抱着他,根本不敢用力了,因为稍一搬动就会有血沫从他的唇角咳出来,这比可见的外伤更让我惊惶。
“小花,小花……求求你……不要,解雨臣……”我语无伦次地哭着,叫着他陌生的本名,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他拉回来一样。这有点像小时候,父母为了惩罚而将你最珍视的宝贝收走,这时候你会哭,会用尽一切办法耍赖撒泼,以换取父母的不忍。可是这一次,有用吗?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吴邪的嘴唇在动,他竟然还有意识!我又惊又喜地凑近去听他几不可闻的声音,然后我听明白他说的是两个字——齐蓁。
日期:2012-03-11 22:28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靠近,他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点,似乎是拼尽全力让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齐蓁,对不起……”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这个城府深得几乎是冷漠的人,居然在向我道歉。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呆怔着,看着他艰难地抬起头,用目光示意被甩在远处的背包。
“往回走,还有出去的可能……包里有鬼玺,拿着,可能……有用。”他每说一个字都要用极大的气力,我看着他的样子都有些不忍心,但却不能阻拦,只能任由他说完,否则他决不会心安。“其他的装备,你挑你用得上的,走……别恨我……”
我恨他吗?诚实地说,有。尽管知道他有苦衷,但我依然不能原谅他使用卑鄙的手段骗我下斗,仍然对他先前不等小花逃脱就攻击烛九阴心存芥蒂,只是此时面对这个奄奄一息的人,面对他眼底那抹一路上从未有过的让我惊异的清亮,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他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很美的笑容,在阴暗的岩洞中仿佛一缕阳光,美好得让我几乎移不开目光。天真无邪,是的,原来他们对他的形容,一点也没有错。可是究竟是什么,竟可以让这个人戴上这样沉重的面具,而又是为什么,他深藏在面具后的内心似乎又从来不曾改变?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头却慢慢地偏向了一边。“吴邪!”我惊叫着去摇晃他,但是他的眼睛已经合上了,并且再也没有睁开。
他应该是与死最无关的一个人。我们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可是现在,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他怎么可以死?而我,这个最应该当炮灰的人,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我抖了很久,才将手放到他的鼻端,出乎意料地,他竟然还有微弱的气息。我赶紧去探小花和胖子,这群盗墓的人身体素质真是过硬,换了寻常人此刻恐怕身子都冷了多时了,他们虽然都处于昏迷中,但好歹还能撑住一口气在。我的心稍稍定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可是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援,他们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我站起身去察看周围的情况。这个洞穴在前面就到头了,但并非死路,镶嵌在石壁上的,是一扇残破的青铜门,不过比外面的那一扇小了不知多少。我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那只猛兽,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它应当是在看守这扇门后面的东西。
我翻了翻医药箱,里面的**和急救用品我全都不会用,只能撕开几件衣服胡乱给他们包扎了一下四肢上的伤处,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我看着包里剩下的装备,我应该走吗?我出来那么久,家里人肯定在担心,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我不敢想象家里会怎么样。可是,如果丢下他们,我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可能就真的困在这个地方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