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22 13:53:33
(续接上文)
郑伟的牺牲让我很是难受,以至于结束抗洪任务回到驻训地点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沉默无语,除了训练,连队其他的日常工作大都靠指导员苗伟来主持。按照习惯,每日饭前集合站队都要先唱一首军歌,而现在大家谁也没有心情,值班排长起个歌头,“预备——唱”,唱字还未完全出口,自己先哽咽了,下面的战士们则也已泪雨涟涟,整个连队弥漫在悲伤沉痛的情绪之中,直到过去半个月后才稍有缓解。此后,我和苗伟商议,将每日饭前一支歌改成了向烈士默哀一分钟,一直延续到老兵复原,怕把悲伤情绪传递蔓延给新兵才又改回从前,此为后话。
日期:2013-07-22 13:54:22
这年九月,一场声势浩大,规模空前,齐聚辖区陆、空、二炮等多军兵种,名为“瀚海风暴”的综合军事演习在科尔沁草原深处打响。地面上,铁流滚滚扬风暴,炮声隆隆起硝烟,高空中,战机翱翔呼啸过,利剑出鞘刺苍天,阵地前,壮士出击如猛虎,排山倒海克敌顽,大帐里,运筹帷幄决千里,电子大战谱神篇,一幅幅高科技条件下的现代战争立体画卷精彩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特种大队成立以来首次参加这样一场大规模军事演习,各种人员和武器装备悉数登场,战场电视、感应雷达、无人飞机实时把敌我双方的一组组数据和画面传送到战区指挥所,为首长掌握战场情况、定下部署决心提供依据,各特战分队更是频频出击,深入敌后实施侦察,猎取情报,并按照指令破袭毁灭敌方重要设施和目标,实现着首长的每一个决心和意图。
第五天凌晨三时,我带着九连一个排的特战队员搭乘一架直升飞机,悄悄在敌阵地后方实施空降,然后就地集结隐蔽,五个小时后,侦察并确定了敌人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导弹指挥所位置,迅速锁定并通过北斗卫星定位导航系统上报指挥部,很快,三枚导弹精准袭来,随着这个指挥所在爆炸声中化为灰烬,“瀚海风暴”军事演习也圆满画上了句号。
下午阅兵式和分列式结束后,战区佟方司令员就此次演习做了总结和指示,其中有一段特别提到了特种大队,在充分肯定特种部队在现代战争中作用的同时,也充分肯定了特种大队这几年的建设成果,虽然尚有不足,训练还有不细致不到位的地方,但已初步形成战斗力,基本可以应对复杂战场环境下的各种挑战,达到了军委和战区预期的建设目标,完全可以当做战区的一支拳头力量使用,总而言之司令员表达了一个意思,特种大队不但合格了,而且很优秀!
听到首长对我们的赞誉和肯定,我心里真的是无比酣畅,偷眼看看周围的战友,那一张张神情肃穆无比威严的脸膛之下,难掩嘴角浸出的一丝丝欣慰的微笑,此时此刻,不知不觉我的眼睛一湿,心灵深处忽然涌起一丝阵痛,如果郑伟还活着,能亲眼目睹这一幕,那该有多好啊!
日期:2013-07-22 13:55:43
这年隆冬的一天下午,我和苗伟带着全连战士步行来到芦城烈士陵园,一是来看望凭吊我的战友和兄弟——郑伟,二是即将复原的老兵们此前也集体请愿,要在离队前郑重地向郑伟告个别。雪山掩映之下,苍松翠柏之间,郑伟一个人就孤零零地长眠于此,还未走到墓前,已经有十几个人掩面而泣,待到扫净墓碑上的积雪,摆上酒,敬上烟,花圈摆放完毕,全连几乎哭成一片。
默哀毕,指导员下达了口令:“戴帽!”
“整理着装!”
“向烈士敬礼!”
全连九十个干部战士,面向苍山、面向蓝天、更是面向郑伟,齐刷刷地抬起右臂,向昔日亲如兄弟的战友,送上他们最庄严也最深厚的敬意。
凭吊完毕,我让指导员带人先回去,苗伟问:“那你呢?”
我悠悠地凝望着远方,深沉地说:“我想同郑伟单独多呆一会儿。”
指导员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好吧,天冷,别冻着了。”
指导员一句关心的话语让我的眼睛再度潮湿,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的心情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沉重。活着的人不管什么冰封寒冷的日子里,总还能找到一处御寒避风之地,听到一句殷切关怀之语,可是郑伟,却再也听不到这样温暖的话语,只能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任凭风吹雨打,暑去寒来,这是何等的凄苦,又是何等的悲凉啊!
正在暗自伤怀,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回头一看,竟然是董平平。
见我看他,董平平抹了把眼泪,头一低:“连长,我也想再多看几眼班长。”
日期:2013-07-22 13:56:46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董平平走上前,重新敬上一炷香,然后点燃一根香烟摆放到郑伟的墓碑上,深鞠一躬后回过身,站到我旁边。
“董平平——”
“到!”
“是不是特别想念你的老班长?”
“是!”董平平低声回答。
我看看董平平虽然矮小却很矫健壮实的身躯,叹口气思索着回忆道:“想当年,我有一件事做得很对不起你的老班长和他的家人呢,你知道吗?”
“知道,”董平平缓缓地回答,“班长跟我提起过两次,你在飞机上曾一脚把他踹下来过,可他跟我在说这事的时候,言语中充满着对你的敬仰和感激之情,说如果没你那一脚,他可能永远也成熟不了,也不可能成长为特战连队的优秀班长,更不可能在去年年底成为三等功臣。”
我心里暗自苦笑,没我那一脚,说不定郑伟早已脱军装复员,哪还有今日之伤痛?
“郑伟走了,是我们大伙眼睁睁看着他牺牲的,董平平,当兵——特别是特种兵,注定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和汗水,甚至是生命,选择了这条路,你感到后悔吗?”
董平平扬起头,目光中忽然出现一丝闪亮的东西,他坚定地摇摇头:“连长,我不后悔,我为能在九连,能生活在有班长这样的英雄集体里感到自豪,所以,今天我还想对连长您说句话——”
“哦?说!”
“我已经给家里写信,告诉了他们我班长的事迹,决心要在特种部队一直干下去,直到部队让我复员转业为止。”
“你家里怎么说?”
“我姥爷非常支持,来信夸赞我说长大了懂事了,还特意嘱咐我替他到班长墓前鞠上一躬,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老人家还要亲自前来看望班长。”
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对董平平姥爷的敬意,老人家当初利用职权影响将外孙送到部队,也许原来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通过部队好好管教一下,然后回去利用当兵镀金这个有利条件再安排个好工作,这本身无可厚非,可当看到董平平在部队培养下不断成长进步的变化后,又转念要自己的外孙扎根军营献身国防,这种境界就令人值得钦佩和敬仰了。
郑伟牺牲后,七班长的位置一直由副班长代理,而这次老兵复原的名单中恰好有他,私下里我曾和指导员商议,准备让董平平接任,因为董平平是苗伟从其他连带过来的,所以多少有些顾忌,于是便提议再考察考察,可是今天通过这一席谈话,结合董平平在抗洪救灾中的表现,我暗暗定下了决心,这个七班长非董平平莫属,只有他,能深刻理解七班长这个英雄位置的含义,也唯有他,能够继承发扬郑伟的的献身精神,把七班带成一个非凡的英雄集体。
日期:2013-07-22 13:58:15
正说话间,董平平忽然一抬头,惊异地对我说:“连长,你看,有辆军车来了。”
我顺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远处一辆迷彩越野吉普车正快速向这边驶来,等来到近处看清车牌后,我纳闷地嘀咕一声:“这是大队长的车,难道是首长来了?”
车子很快停下,副驾驶一侧下来一人,果然是大队长李啸天。
我带着董平平迎上前去,立正,敬礼,大队长还礼后,一改昔日冷峻严肃的表情,亲切地问:“哦,你们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