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了起来，自顾自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能现在死。当年我家多苦啊，高中学费涨价，你单位又发不出工资，你就停了治胃病的药，给我买复习资料。现在多好？我给你寄了这么多年医疗费，就要给你买进口钢管了，你居然走了？你好意思吗？这些年每个月我寄回来一千五，加起来也有六七万了吧，那都是我从泡妞的钱里省出来的。你这样死了算什么？”

老爸还在昏睡，我帮他把被子拉上去点，心想，也好，老爸，你不理我，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医院也会误诊，老爸你这肯定是误诊。可能是医生写病例时拿错了本子，电视里经常这么演。想到这，我傻乐了好一会，觉得一定是这样，多少文艺作品都是靠这个推动情节的啊。但回头看着那病危通知书，又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为了精神胜利，我索性用打火机把那通知烧了。

我想，老爸你还是起来跟我说句话吧，哪怕一句也好；过了一会儿又在想，算了，算了，你千万别突然醒来，所有剧本里都有这一幕，叫回光返照，你要真醒来，我更害怕了。我踯躅在病房狭小的空间里，如同踯躅在我的整个世界。

老妈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她笑着道：“崽啊，要不你回家睡一会吧。这里我陪着，万一——万一，你老爸醒过来了，或者好转了——我再通知你。”

我道：“让我陪着吧，妈妈。你回去睡会。以前我高考时，晚上熬夜复习，都是爸爸一瘸一拐陪着的，都高中了，还经常帮我去厨房蒸鸡蛋，甚至那么大了，还给我打水洗脚。”老妈点点头，走出病房在外边长板凳上睡着了，我也不好劝她回家，在这个时候其实是劝不动的。我看着爸爸，又看着病房的白炽灯光。慢慢地陪着他，像在等待这什么，突然觉得其实这个病房就是每个人人生的一个缩影。等着等着就要睡着了，就在睡着前一刹那，身体陡然地打了激灵，不行，万一爸爸醒来，我必须第一时间看见他，这很有意义，我赶忙点燃一根香烟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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