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听着,头“嗡”地一声胀得老大,想不到煞费心思掏出的忠言,仍旧是“白日不照吾精诚”!他强咽着胸中的愤懑和悲哀,颤抖着身子连连叩头,泣声说道:“主子待奴才是何等高厚之恩?既蒙垂问,不以实言,岂不是事君不忠?奴才虽然没能耐,在大营里并没有畏敌怕死名声儿……求主子再查奴才之言,仍旧放奴才回军中,奴才宁可战死。”
“嗯。”乾隆不置可否地漫应一声,在玻璃窗外凝视移时,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径自挑帘出了养心殿大殿。几个守在殿门口的太监袖手缩脖地站着,冷不防见皇帝出来,吓得一齐跪倒。王仁已追出来替乾隆披上大氅。殿内的四个大臣既不敢动也不敢随便交谈,一言不发都直着脖子隔玻璃觑着院子里的乾隆。
乾隆双脚踩在新絮一样柔软洁白的雪地上,慢慢踱着步绕着铜贔屃兜了一圈。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适意地把身子站成“大”子形,仰着脸任雪花落在脸上、手上,钻进脖项里,那凉凉的、晶莹的雪花在他口中融化,温热的面孔和手上也都是雪水,只觉得浑身的疲累闷倦都被赶得无影无踪。良久,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返回殿内,去掉斗篷,揩干了手和脸,已变得精神奕奕。却见太监卜悌进来打千儿禀道:“两江布政使兼淮南粮道陈世倌递牌子请见。”
“叫进来吧。”乾隆嗽了嗽口,将茶杯递给卜悌,转脸对众人一笑,说道:“看来许是朕操之过急了。没有想到小小瞻对金川之地这么难弄。用兵数万,用时逾年,至今仍是个不了的局面!”见庆复、阿桂红着脸又要谢罪,乾隆一摆手道:“罢了罢!朕自己也轻敌了嘛。朕心里是有些发急。圣祖爷三次亲征青海、西藏安定了数十年。毕竟地隔万里,山高皇帝远,又不能设流官政府衙门随时羁糜,策凌阿拉布坦,还有青海回部都在蠢蠢欲动,不经朝廷圣旨,擅自攻灭兼并土地部落,已经全然不把朝廷政令放在眼里!朕打通上下瞻对、道路,也为将来发生不测之事,大军入藏可以长驱直入。不料又生出大小金川的事来!小小金川都这么费劲,有朝一日西疆大举用兵,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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