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诗韵被他说得一笑,张宇初登时失神般盯着她的秀眸,两对眼神撞在一处,郭诗韵也觉心中有些异然,在张宇初灼热如火的目光下,垂下头,嚎懦道:“张公子,多谢你,你该回去了。”
张宇初也察觉失态,大不自然,半晌道:“我送你到客栈。”
两人一路无语,张宇初将她送到客栈,笑道:“郭小姐,雨下不了几天,又要酷热难当了,在下送一物与小姐,以作消暑之用。”塞给她一柄扇子,回身离去。
郭诗韵待要推辞,张宇初早已走得远了,郭诗韵为人洒落,亦不以为意。
雨下了三日三夜,河沟均满,雨停后,果然又是炎热难当。
郭诗韵蓦然想起张宇初送的那把扇子,取出来用,打开一看,扇面上题有一首金人元好问的词。
摸鱼儿
问世问,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衣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茸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郭诗韵读罢,心中平生一种异样感觉,心下已然留下张宇初的影子。
但她随后即离开江西,一路游历,回到桃花岛上。
到得岛上,却见数艘华舟停于海边,不知岛上来了何人,急急上去一看,竟尔是张正常父子;原来张宇初一见郭诗韵后,便钟情之至,坚执要父亲到桃花岛上求亲。张正常嫌郭诗韵太野,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初始不同意联此婚姻。
叵耐张宇初志意甚决,每日恳求不止,张正常只得亲自动身,携子到桃花岛上求亲。他们从水路上行,船行甚速,是以赶在郭诗韵前到了岛上。
郭诗韵父母隐居此岛已久,素不与外人交接,不想天师教教主竟然大驾亲临,为儿子求亲,一时不明事情缘由,只得拖延,言明须待女儿回来后自己决定。
郭诗韵闻知此事后,蓦然想到张正常那日的冷言斥责,一时怒起,立时回绝。郭诗韵父母亦不愿攀结权贵,见女儿意向坚决,便婉言辞去婚事。
张正常羞恼殊甚,不想以自己的名头居然会碰钉子,一怒而离开桃花岛。
郭诗韵虽对张宇初那日冒雨送她颇存感激,时日一久,此事也就淡漠了。
说来也是宿孽,过了一年,郭诗韵行走川中时,川中五鬼窥其貌美,又是单身女子,遂起不良之心。夜里于路上设伏袭击,郭诗韵猝然遇袭,虽杀掉两鬼,却负伤不支,眼看要落入三鬼之手,饱受羞辱而死,。恰逢张宇初到川中巡视教务,当即出手杀死三鬼,救下郭诗韵。
郭诗韵此次受伤甚重,还仗着张宇初医道高明,精心照料,月余方渐痊可。
照料其间,张宇初虽无论大小事体,无不精心细微,于婚事上再无只言片语,举正矜重。言语谨慎。无事时便自己在窗外弹琴吟词,吟的便是元好问的的这首《摸鱼儿》,每至高亢凄凉处,辄不免泣下沾襟。
郭诗韵此时方觉出这少年可爱之处,不由得情苗茁长,情愫日重,伤势好后,张宇初亦不离左右,郭诗韵亦不言行,终于在一个春风溢香,明月高悬的夜晚,两人互道心中之情,遂于月下订三生之盟。
两人从此形影不离,一路相伴,至江西始分手,各自去向父母禀明。
郭诗韵回至岛上,不意父母在她外出期间,身罹怪疾,已然双双病殁。郭诗韵摧心裂肝地痛哭几月,打点行装,去天师府寻张宇初。
哪知到得上清宫,张宇初已然在父亲逼迫下与一名儒女儿成亲多日。张正常忌恨桃花岛拒婚之辱,是以张宇初一禀明恋情,张正常厉颜训叱,并月余内为其订亲,娶亲,张宇初违拗不过父意,只得从命。只盼日后父亲回心转意,尚有与郭诗韵聚首之日。
郭诗韵双祸临头,于客栈哭了半月,只觉天地茫茫,浑无生趣,不由得百念俱灰,投到峨嵋门下落发为尼。
其时峨嵋正值凋落之期,郭诗韵在俗时武功已不凡,悟性更高,峨嵋派武功在她手中重又弘扬光大,群尼便推她为掌门,法号“百劫”。
张宇初后来得知,多次上峨嵋寻她,但她已然皈依佛门,于张宇初成亲内因亦不知晓,是以每次都将他逐下山去,坚执不见,张宇初传送书信解释,亦被她原封退回。几年后,两人虽在江湖上偶尔相遇,百劫总是预先避开,绝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而每至秋雨打窗,一灯孤明之时,她脑中便浮现出张宇初送她回客栈的情景,拂之不去,思之更乱,元好问的那首词不禁击桌高吟出来。
百劫师太蓦感身子一震,浑身内气乱窜,剧痛难堪,知再也拖延不下去,开口道,“羽儿,撤掌吧,我是不管用了。”
张宇初和净思大惊失色,见段子羽满脸清泪,说不出话来,方知端的。
净思位道:“师傅,您不能死,您死了我可怎么活呀。”
百劫勉强笑道:“有你小师叔照料你,你不会受人欺负的。”
转过头看了张宇初一眼,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是我们没缘分。“张字初一直对她负疚殊深,甚盼得到的便是她的宽恕,不想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而二人也将决别。他痛楚道:“不,是我害了你这一生,我不会饶恕我自己。”
百劫师太忽然一笑道:“爱憎会,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都不过是满眼空花,一场虚幻。”头蓦然一转,便魂赴西天了。
张宇初欲哭无泪,欲泣无声,呆呆立在榻前,魂魄失落一般。
净思哭得死去活来,司徒明月等将她拉到一边,极力慰抚。
段子羽掌心仍未离开百劫师大的头顶,但触手处已然渐渐冷下来,他耳边蓦然想起与百劫师太初相识时,百劫师太于客栈中击案高吟这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绝妙吁同,由张宇初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可以想见这二人当年的一段热恋,虽不知后来因何未能缔结良缘,但值此际,自不能再加追问,何况他对此亦无兴趣,百劫师大的死倒使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华山、峨嵋两派弟子痛哭尽哀,少林、崆峒等派已从后赶至,闻讯亦无不落涕,在三位武林高人遗体前吊祭如仪。
段子羽目毗欲裂,直欲马上与明教决战,第二日即集齐各派,誓师讨伐明教。华山、峨嵋两派人抬着华山二老与百劫师大的尸体上路,益增悲壮之感,张宇初面容凝肃,与段子羽并肩走在前面。
段子羽与张宇初率武林各派一路径至大光明顶,沿途却无明教设伏阻截。
望着莽莽山峰,众人心中无不肃然;便是这座山峰,自唐朝后期以来,建为天下第一大教总坛,历经三十二代教主,绵延数百年之久,独与中原武林与朝延抗衡,迄今仍雄姿屹然。
段子羽四下望望,却不见天师教有人到来,诧异道:“大哥,你的手下怎么不见踪影?”
张宇初道:“毋须等他们了,该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到,咱们先攻攻这七巅十三崖,破此天险。”
段子羽听他话中似有机锋,知他腹筒丰瞻,良富韬略,“必然言出有因,也不去细想,当先向一山崖行去。这道山崖乃大光明顶第一道关口,设于百米高的山上,两旁峻峰耸入云天,中间通道仅容一人独行。段子羽艺高胆大,泯然无畏,径向山口行去。临近山口,一阵乱箭放出,段子羽长袖一振,罡气激荡,乱箭四处飞散。张宇初提气赶上,道:“羽弟,别太过涉险,咱们一关一关地慢慢破,他们终不会放弃总坛重地。”
段子羽笑道:“我视此如平地,何险之有,想当年六大门派围剿大光明顶,不也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现今我等人众多出十多倍,如若畏缩不前,岂不贻笑后世?”
张宇初一拍他肩道:“好,我与你并肩齐上,看看魔教朋友如何招呼我们。”
二人谈笑间已闯入狭窄的山谷通道,段子羽奋身而起,如大鸟向里扑去,张宇初仗剑而行,一上一下,冲了进去。
二人剑上挽起剑花,护住周身,进得里面,却讶然大惊,原来是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段子羽不解道:“这道关隘他们怎么轻易弃守了?”
随后跟进的司徒明月道:“这是十三道关隘中最为平稳之处,他们大概不愿在此损折人手。向后面退守了。”
段子羽心中愕然,这道关隘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竟尔在十三道关隘中屈居未位,其他关隘之险峻难攻亦可想见了。
张宇初道:“我想张无忌是欲在光明顶上与我等决一死战,他自然也知道仅靠几道天险是无济干事的。”
果然如张宇初所言,一连通过几道关隘,明教教众只是放一通滚木、擂石阻遏其攻势,便一关关向后退守,大有诱敌深入,一鼓全歼之意。
这些滚木、擂石,居高临下放下,武功高的一避而过,武功较弱的也被击伤一些,各派锐气不免小挫。
到了第九个关隘,却是在山腹中以人力开凿出来的长长的隧道。
隧道石门升起,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段子羽向里望去,见这条隧道足有百多丈长,却一人也没有。
段子羽举步欲进,张宇初脑中电光一闪,拦住道:“且慢,待我试上一试。”
他举起一块百多斤重的条石向隧道里扔去,登时石壁两则射出几十枚火箭,隧道内火焰腾起,隧道石门随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