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华手袋厂的规模在同类型的私企中算不小,光占地面积就有将近一百亩,它的门口毗邻着吉厦公路,生产车间在两幢五层建筑,另还有一幢三层的宿舍楼,一幢六层的办公大楼。在办公大楼里尚有一些娱乐场所,有台球场、乒乓球室,不过员工常年累月都加着班,很少有休息日,所以这些设施启用的机会廖廖无几。但在私营企业中,象冠华这样尚能考虑到职工业余生活的厂还是为数不多的。初开始走进这个厂,看到环境宽松,而且还有一些休闲的空间,奕帆还挺高兴的,庆幸自己总算没有一下子从暖被窝里跌进冰窖,可是才呆了一个星期,就发现,原来出外打工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多姿多彩。 象冠华这样中型的加工厂,仓库的面积和容量是比较大的,诸如奕帆这样的仓管人员就有四五个,却是分布在大仓库的几个角落里,平时各上各的班,难得碰上头的,一天到晚,也就闷在塑胶涂料味刺鼻的仓库里,偶尔应付着从车间上来提货的工人,点点数量、计计账什么的,晚上也有值班,整天置身在这种环境里,令人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患上癌症的不祥之兆。还好晚上的值班是五天一次,要不真的是日夜与这些化学染料密集的成品、原料作伴,保不准什么时候也被染成个皮肤怪涎的有色人种了。因为奕帆在厂里算稍有文化,加上姐夫的极力推荐,因此多兼了一份统计整个公司出入货数量、价格、业务量的工作,每个月也能多拿三百元的工资。每一天,一只三菱车从各地运来花花绿绿的原材料,而我就盯着运输工人一件件地将那些布匹原料从车上拉下来,搬到仓库里面,计件、点货、签单,这样机械地做了一个月,逐渐地适应这份和原先的工作根本不搭杠的活了。每一天黄昏,我吃了晚饭后,如果不用加班的话,我就一个人走出厂门,到对面的小河边,静静地坐一坐。这条小河据说通向深圳市内,直达香港那边的海,因为工业污染已经污浊不堪,表面常泛出一些油乎乎的漂浮物。不过能走出窒息的仓库,出来透透气,即使面对的是肮脏的小河,可总算能怡情养性,毕竟心境是比较轻松的。一矣夕阳斜下之时,在河畔就会有三两对情侣相偎着,令人好生艳羡,每到这时,我的心中好是惆怅,又会想起在单位里面黄昏时大馒头的半裸表演。只在瞬间,似梦迷离,我已身在异乡,不知我的大馒头还好吗?风湿病有再发作吗?想到最爱的人却咫尺天涯,不能拥有,我总是潸然泪下。 深圳的风是躁热的,空气中总带着一种好似塑料烧灼的气味,大约是工业区太多的原因,即使到了深秋寒冬,这里的温度都不会很低。印象中,在深圳的生活是鲜有寒冷的时候的。离开了大馒头的我,就在小小的布吉镇默默地窝在冠华手袋厂里的暗暗的仓库里做着账目,品尝着相思的苦酒,以为自此生命里不会再有任何激情。对于奕帆抛下安稳的工作,却千里迢迢来到遥远的异乡过着出卖体力的打工生涯,姐姐和姐夫有着诸多的不解。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在询问了我几次未果之后,他们也慢慢习惯了帆帆在身边,只是默默地关心着我。姐夫因为在厂里是高级管理,所以有什么轻松而容易赚到钞票的活儿,当然就是先安排点给这个文质彬彬的小舅子。初到深圳的头几天,我的衣服都是姐姐洗的,除了早餐,其他的用餐都来自姐姐的手。后来,看到她又要上班、加班,又要为我做饭、洗衣,我实在心有不忍,就提出要到食堂用餐,衣服也要自己洗。作为一个普通的蓝领工人,姐姐每一天在四楼拥挤嘈杂的车间里,置身于电缝纫机、电扇的催人发狂的“嗡嗡”声,用着她勤劳的双手制作出一只只精美的手袋,这里面的艰辛是我原先根本不能想象的。记得有一次,姐夫拿到几十打需要装上链头的手袋拉链,因为工价比较高,就叫奕帆到二楼包装车间来做,也算赚赚外块。要是这些活让普通的打工者来干,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可是奕帆在二楼的车间里,装着那些又硬又小的拉链头,花了整整半天,流了全身的汗,却还没装到三分之一,而手指尖早已肿得象含苞欲放的樱桃花芯了,瘀血的皮肤呈紫褐色,根本不敢再碰任何东西了。快中午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趁姐夫不在,偷偷溜回仓库,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下午姐夫过来收货,才发现这些拉链还没搞好,只好叫别的工人来做了事。就这么一件小事,足以让二十三岁的奕帆深切地体会到出外打工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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