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看到真正驻守边关的大将气度,才觉得纸上说来都是浅。
虽然知道宁国公看不到自己,凌不语还是微抬酒杯以示敬意。
扫过凌不语这个动作,令明颇有些动容,神情不似刚才不耐,他此时仍是当值,不敢碰酒,面色凝重,底下,宁国公开始喝第一巡。
有薜平带头,群臣争相敬酒,也不忘记吹捧皇帝,说有这样的边关大将是皇帝的福气,也是皇帝能人善用才有边关稳固,话术用得妥妥的。
倒是上面的凌不语在经历了激荡的心情后觉得索然无味,皇帝让他进来就为了看这个?
对了,还没赏赐呢,也没有安排宁国公父子接下来去干什么!
凌不语又来了精神,结果底下又开始歌舞表演,丝弦一响,舞姬入场,香鬓云影,诸臣看得投入,手边的酒食都美味几分,凌不语的眼皮狂跳,应是快了吧?
端木崇今天的兴致极高,甚至和着丝弦乐声打着拍子,颇是投入,那些舞姬也抱着能不出错且能引来贵人留意的念头,一个个舞得投入,水袖飘飞,底下真是预想的歌舞升平。
一舞结束,端木崇一拍桌子,大喝道:“好,看赏!”
方公公应声下去安排赏赐,倒没错过这些舞姬失望的眼神,一个个怕是想被陛下赏给宁国公父子吧,可惜喽,陛下今天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宁国公夫人独守盛京城,苦撑门楣,陛下可不想寒了宁国公夫人的心,搅得宁国公府上下不宁,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赐美人,她们是妄想了。
端木崇看着有几分醉意,那些美人们下去领赏,大殿里变得空旷,他端起酒杯,见着众人脸上的醉意,沉声道:“宁国公为国驻守边关多年,一朝回京,朕欲有赏!”
这早在诸臣意料之中,一个个放下酒杯等下文。
兴致上来,一个个多喝了不少,醉意酣然,脸色酡红。
“朕欲封宁国公为左丞相,以后辅佐朕左右,元昌国废除首辅之位,改立左右之丞,分封左丞相与右丞相,文武兼具,方助元昌万世兴盛!”
凌不语手里的酒杯霎时松开,在酒水抖落之时以迅雷之势将其握住!
这皇帝,太绝!
再看对面的令明,更是瞳孔震动,呆若木鸡!
底下的群臣更是傻眼,三位王爷都怔在那里,宁国公已经被灌得少了六分清醒,听到有赏,便挣扎着起身,拜谢皇恩:“臣拜谢陛下!”
宁国公世子倒有几分清醒,想要抓住父亲却在瞬间缩回手,入宫前他与父亲合计过陛下的态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情景,而父亲就这么借着醉意谢恩!
不过霎时,除少数清醒的臣子外,绝大多数人都还在云里雾里,那薜平率先反应过来,却不知作何反应,这些时日,都在盘算着首辅该是何人,这一朝,首辅居然没了?
凌不语作为提议之人,想过端木崇或许会采纳这一建议,但绝不会想到他要推上来的人竟是刚刚返回盛京城的宁国公,这一步,妙极!
“好!”端木崇哪像喝多了的样子,声音洪亮:“左丞相之位已定,不知诸位对右丞相人选有何建议?一文一武乃朕之所想……”
席上,赵成林双目瞪大,这些天的流言颇多,关于他和薜平都有可能成为首辅的消息不绝于耳,也有人说曹陆会升任首辅,兵部尚书之位将要空出,种种传言,也令他心猿意马。
陛下此举实在太过突然,一众臣子均未反应过来,只是等皇帝话音落下,聂正突然步出,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一人举荐!”
首辅之位要废,要改立左右丞,此举未曾与内阁商议,陛下直接提出,又直接立了宁国公,如此迅速令众人措手不及,因为喝了酒,脑子转不过来弯,清醒者寡。
齐王见到未来岳父率先出列,心头一震,眼睛都忍不住眯起,紧张得心脏狂跳。
现在是一荣俱荣,聂明珠是齐王妃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未来岳父若是闹出幺蛾子怎办!
凌不语从高处朝下看去,能见到齐王的脸蛋煞白,天可怜见的,自己这个提议者都被震得有如五雷轰顶,就差外焦里嫩,皇帝心思真是不可捉摸!
现在想想,先酒过三巡,再歌舞升平,就是为了弄醉这帮臣子,让他们反应变慢?
还有宁国公,这次民间声威如此大,皇帝不仅不怒反而喜,还加以利用,说要文武兼重,武,这一块还有谁比宁国公更有威望,趁着这股热度,直接把他左相的位置坐实!
剩下的右相,凌不语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但依聂正的性子应该是自动自发地出列,自有他的盘算,而不是皇帝与他事前勾连。
聂正出列让所有人的心卡在嗓子眼,就连端木崇也是一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今夜原本太上皇也要出席,端木崇怕太上皇误了自己大事,和太上皇后打声招呼,太上皇后赶巧地提前三日染了风寒,卧榻歇息,这才帮他把太上皇留在西行宫。
本以为打消了一个麻烦,却忘记这还有一个重伤刚愈重返朝堂的御史大夫!
凌不语居高临下,将底下情景看得分明,及时捕捉到端木崇脸上的错愕。
他马上去看齐王的反应,只见齐王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未来岳父,白天刚在女儿那里吃了干醋,晚上还要看岳丈搅乱朝堂,也是难为他了。
“聂爱卿有何人举荐,可在此间?”端木崇倒抽一口气,问道。
聂正抬头,眼底居然泛起泪光:“臣举荐之人名为景泰,在陛下登基前被贬岭南,如今任岭南太守,但往前追溯,此人曾任礼部尚书,兼资正堂赞读。”
“其人又是注经大师,擅注解诗练,通其文义,还其经句,治学严谨,曾主张光复太学。”
景泰!这个名字如掀起千层浪,早就消逝于众人脑海中的身影再度浮现,不少老臣都记得他,此人本可以平步青云,却因违逆李拜而被太上皇罢免礼部尚书之职,后将其贬至岭南!
当年被贬,他未辩解,只是直呼内阁权重终毁社稷,惹得太上皇大怒。
出城之时不允许他乘坐马车,只允许其步行,岭南位于南蛮之地,路途遥远,太上皇可谓心如铁,但景泰毫无怨言,也不求情,携一家老小步行离开盛京,前往岭南!
因条件艰苦,其母亲还未到岭南就病故,他背着母亲尸体一路行至目的地就地安葬。
消息传回盛京,太上皇与李拜都扫了颜面,从此对此人绝口不提。
至于他当年为何触怒李拜,源自对科考改制,景泰所图违背李拜意愿,意图抹平世家与寒门差距,太上皇又偏信于李拜,再一经设计,景泰落得个凄凉下场。
在场老臣都记得这号人物,事情发生于陛下登基以前,这些年盛京城就没人提及这号人物,但聂正一呼,众臣都记起这桩往事。
凌不语托路青云的福对这位是晓得的,有种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在现实中出现的违和感。
聂正举荐之人超乎所有人想象!
工部尚书曹陆此时反应过来,疾呼道:“聂大人何等糊涂,那景泰触怒太上皇不说,又离开盛京城多年,岂能担此大任,离谱,离谱啊!”